第66章

    重症病房里,韩毅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,他闭着眼安静地等待着律师。忽然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，接着门被猛的撞开,韩毅睁开眼,正看见程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喘息。

    “程子，没想到第一个赶来见我最后一面的人是你，”韩毅笑了笑，他虚弱的样子让人看了特别难受，一个平时飞扬跋扈的人现在连说句话都蚊呐似的，真有些让人适应不了。

    程睿愣了愣,半天只能喊出一声，“小毅……”

    “程子,虽然手术是失败了,但是六年前的事情我倒是全想起来了，包括那件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事儿……”韩毅看着程睿，那样子简直像是在审判他：“医生跟我说过，选择性失忆都是因为受到刺激，逃避现实引起的，我起先还纳闷，我没有什么不想面对的现实啊……现在看来确实有。”

    “小毅，你现在的情况不稳定，记忆出现混乱也是有可能，你要相信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还没说怀疑你了，你紧张什么？”韩毅笑笑：“程子，你先出去吧，我的律师快到了，关于公司，我有很多事要交待。”

    “小毅……我……有话跟你说……”程睿没理会韩毅，反而扑到他面前，紧紧抓住他的手，眼神复杂：“我最近总梦见咱俩小时候的事儿，一块儿逃课，一块儿爬树、掏鸟蛋、欺负小姑娘……小毅，我们是最好的哥们儿，一直都是吧？是我错了，不该奢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，我现在知道错了，我们还是最好的哥们儿，行吗？小毅，你原谅我成吗？”

    “程子，你太自私了。”韩毅皱了皱眉，随即疲倦地闭上眼。他手背上的针管被拔下来，抓在程睿的手里，那只手还在颤抖。

    “小毅，你原谅我……”程睿把脸埋在韩毅腿上，肩膀颤抖：“你太优秀了，我怎么都追不上你，我一时糊涂才挪了公司的账，当时被你发现端倪了，我没办法才把你支到金水湾，我只是让刹车不那么灵敏，我真没想让你出那么大的事……小毅，我对不起你，我也是没办法，我好不容易混成这样，我不能失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，你宁可杀了我？”韩毅冷下声。

    “我没有……医生说你手术失败了……本来你也……”程睿一直不敢抬起头：“小毅你放心，公司我会好好管理，我发誓我会把易买做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可真对得起我！”韩毅忽然喊了一声，他抬脚一踹，程睿被他踹翻在地，程睿愣怔着看向韩毅，刚才那个病歪歪的男人此时目光如炬，身姿矫健，完全不像生命只剩下两个小时的人。

    程睿懵了，随即脸上浮现出怒意。

    “你坑我？”

    “说得真好！程睿，咱俩到底是谁坑谁呢！”韩毅眯起眼，冷冷瞪着他曾经的发小：“我还实话告诉你，当初公司亏的那笔帐我根本不知道是你干的！我车出事我也没怀疑过你！我他妈的压根儿就没有过你背叛我这段记忆，刚才就是炸炸你，我艹你大爷的……你行啊，你可真行！他妈的真干得出来！”

    “小毅，你听我解释……”

    “解释你麻痹！你在董事会上说的那些屁话，林秘书都给我录播了，你还解释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在手术？”程睿彻底愣了。

    “我三天前就手术完了。”韩毅冷笑：“我装了一个星期的植物人，就等着今天抓你个孙子一现行！”他说着，忽然转向门口：“师朊赶紧让你的人把这孙子给我弄走！杀人未遂还是亏空企业财产的，你看着办，妈的！我现在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！听见了吗？”韩毅吼着，转头看向门口，却愣住了。

    方华站在门口，他的衣服是乱的，头发也是乱的，一双眼睛红通通的，明显刚刚在外面一通狂奔，胸口还在生理性地剧烈起伏。但是他的视线却一点也不乱，而是像一把刀子一样死死插在韩毅心口。

    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，方华忽然冷笑了一声，接着猛地转身，踹门，砸门，一气呵成。韩毅发愣的功夫，师朊带着几个便衣进来了，拉扯着程睿出去的时候，韩毅忽然从床上蹦下来。

    “我说殴打犯人也犯法啊！”师朊说着要拦住韩毅，却被韩毅一把推开，韩毅根本没准备打人，他他妈的是要去追人！

    谁想到走到门口，头忽然一阵晕眩，他整个人又栽歪在地上。

    虽然已经恢复了三天，他毕竟手术过，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健壮。

    师朊让手下的人带走程睿，过来扶韩毅：“怎么了？菊花紧让你气跑了？”他明知故问，看着韩毅的黑脸直乐。

    师朊是昨晚送方华过来的时候得知韩毅醒了的，也是昨晚他才知道合着韩毅就来医院当天的昏迷是真的，后来的昏迷全是在演戏，他买通了大夫，联合林秘书演了一场好戏，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，自己亲爹亲妈还有老相好的全都瞒着，直到昨天，才把他师朊也划归到知情者的范畴里。

    “我昨天怎么劝你的？我让你告诉菊花紧你偏偏不告诉，人家今天为了你在公司周旋，差点连当众出柜的事儿都办了，听说你就剩仨小时能活，急吼吼冲过来见你最后一面，结果呢……好么，正撞上你对着程睿大展雄风……也就是人家菊花紧素质高，要搁我，早冲上去把你先打成重度昏迷再说！”

    “我这也是情有可原吧？”韩毅回到床上，按着头：“他要知道了，今天在董事会上能那么容易骗过程睿么？程睿能相信我手术失败，跟当时方华的反应也脱不开关系……”

    “得了吧，净捡好听的说，你敢发誓你这么做没有私心？不是打算趁机听听人家的心里话？”师朊白了韩毅一眼。

    “啧……”韩毅皱眉，说实话，当时听到方华说肯为了自己当中出柜，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身上的时候……还真挺感动。

    “自作孽，不可活，你等着你家菊花紧跟你分手吧！”

    “他真心实意爱我，分不了，少给我乌鸦嘴！”韩毅瞪着师朊，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，是方华发来的短信。

    韩毅，你行！我们玩完了！

    *

    韩毅毕竟不是小手术，按照规矩要在医院住满一个月，但事实上他半个月就申请回家静养了，原因当然不是他身体好恢复快，而是他要再不回来，方华估计就得跑回英国，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找到他。

    敲响方弟弟家门的时候，韩毅头上缠着纱布，脸色蜡黄，整个人惨不忍赌，手里还非得捧着一束玫瑰，看着就跟卖花的残障人士似的，以至于方弟弟开门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，说了一句：“我不扶贫。”就要关门。

    “方夏，我是你老板！”韩毅赶紧拦住他，方弟弟这才没把他关外面，但是也没打算让他进去。

    “韩老板，我都说我哥不在这了。”方弟弟简直不胜其烦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哥他跟我犯脾气呢，不让我进去，我也不进去，我就在这跟他喊两句话行吗？”韩毅扒着头往里张望，也不等方弟弟发表意见，就喊道：“方华！对不起，我没考虑过你的感受就擅自这么办事儿，全是我的错！你想怎么罚随便，千万别跟我再来一次失踪，我真受不了这个……我说方华，你给个改正机会吧？我保证好好改造……”

    “韩老板，我也求求你了，相信我吧，我哥他真出去旅游了，不在家……你每天来我这门口表白，知道的是你跟我哥是一对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追求我呢！你没发现最近这小区里的男青年都躲着我么？那些年轻小姑娘也不跟我打招呼了……我求求你别耽误我终身大事行么？”

    “方华，你给我出来！”韩毅充耳不闻地继续喊，方夏翻了白眼，按着额头倚在门上。

    “别喊了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，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韩毅的肩膀，韩毅甩开那个人的手还要继续喊，忽然肩膀被扳过来，整个人被按在防盗门上，随即脖子被胳膊肘抵住，对面的人一脸杀气：“我让你别喊了！”

    韩毅愣了一下，方华就站在他跟前，穿着外套，拎着行李箱，风尘仆仆。

    “你真旅游去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弟弟不骗人。”

    “妈的你还有心情旅游！”韩毅忽然爆了，挣扎了一下，被方华猛的按住。

    “妈的你还好意思骂我！”方华也吼了一声，随即，三个人都噤声了——方医生素质一贯很好，这是他第一次爆粗口。

    “疼疼疼疼……”韩毅忽然皱着眉打破尴尬，方华也跟着皱眉，他及时松开韩毅，却没想到这人没去查看脑袋，反而一把抱住自己。

    “跟我回家！”韩毅地吼了一声，就是不撒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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