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p; 长久地沉默之后,小叔叔突然问我:“为什么我们要离开无争山庄?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我告诉小叔叔,我是原随云,你是原岐月,我们现在离开山庄在一起,已经有两年多了。
“没有什么,能将我们分开。”
我不厌其烦,说着任谁看来都愚蠢不已的话,一天好几遍,但是一回过神来,小叔叔又要问我:“我们为什么离开了无争山庄?”
我妥协了:“我们马上回去。”
小叔叔满足地笑了。
我们出发启程,在旅途中小叔叔终于正常了一段时间,他问我:“原随云,我们回无争山庄么?我们怎么能回去呢?”
“你想回去,我们就回去。”
黑暗中我感受着他久违的逻辑清晰,闻着他身上浓重的药香。
他一直吃药,直至行到中途,还是撑不住,浑身发烫,思维混乱,胡言乱语。
“大哥,我想回家。”
“原随云是蝙蝠公子。”
“原随云是个变态。”
“随云真懂事啊。”
他的毫无条理混乱不堪的话语因虚弱而含在喉咙里,有时突然爆发,带着沙哑的哭腔。
已经不能够赶路,我们暂居在途中路过的小村中,希望时间能够带走一切苦楚。
——时间能够带走一切苦楚。
我时常觉得,人真是强韧的物种,不管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,我手下的试验品总能吊着一口气,生命虽然弱小,但是真要死去,却似乎也有点难度。
可是真奇怪吧。毫不在意的杂毛狗们,受尽折磨仍然活的好好的。我捧在手心里爱护着的小叔叔,为什么就这么死了呢?
毫无预兆的,措不及防的,无法阻止的——
死亡。
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,柔和地洒落在身上,我所珍爱的人,上一秒还在我怀中浅浅的呼吸,下一秒,却突然消弭了存在。
不见了。我惊慌地差点跳起来,可是虽然没有了灵魂,躯体却也曾经是对方的一部分,我所唯一能够珍视的东西,此刻脆弱地躺在我的怀中,荒芜声息。
这比我长久以来所面对的黑暗,更加让人窒息。
我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,只是不断搅动着胸口的肌肉与神经,疼痛令我大脑轰鸣,从小到大,我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感受。
我的身体被撕扯着,灵魂被硬生生隔出去一块,怀中的人失去了大部分重量,失去了他鲜活的存在的痕迹,一想到这一点,我便觉得是置于炉火之中,正被烧的皮开肉绽,触目惊心。
阳光是冰冷的,风是冰冷的。
我将冰冷的躯体紧紧拥抱在怀中,内心风沙平息,却一片荒凉。
——我后悔了,小叔叔。
怎么办呢?随云后悔了……
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我四处搜寻,希望这世上能找到魂灵地府的蛛丝马迹。但是寻寻觅觅,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场骗局,徒增笑话。
但是我总觉得,小叔叔应该在我身边的。
我害了他的性命,令他生不如死,他理因是恨我的,为什么不化为厉鬼,夜夜纠缠着我呢?
夜深人静时,我抚摸着骨灰坛,时常会想象,小叔叔现在就在我身边,他看着我,或许是怨恨的,或许是不甘的,或许是恐惧的……
我就呆在他睡过的房间里,包裹着他用过的被褥,背着冰凉的磁坛,想象着他仍然在我身边,想象着他的种种思绪,想着面对着这片相同的黑暗,他想着什么。
——而明知道不可能,我还是会期盼,他会不会,也表露出一丝爱意呢?
船遇上风浪,开始强烈的起伏,我想我应该出去了,去会一会楚留香,去给自己死水一样的人生起点波澜。
然后再回来,把这样精彩的事说给小叔叔听,像个小孩子一样告诉他:“你看啊,随云做的多好。”
我想回到当时年少,小叔叔擦去我额上的汗水,他坐在椅子上,我却比他高不了多少,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,他的心跳。
我们同饮一杯茶,同奏一首曲,我为他梳理长发,他在我耳边轻轻哼着奇怪的歌。
我努力想要做到最好,而你只浅浅的叹息:“随云,别这么逼自己。”
你不会知道,黑暗中我一直以来都想象着你的模样,我平生唯一叹息自己看不见的遗憾,就是没法看见你的模样。
佛说人有八苦,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五阴炽盛、求不得。
生老病死,无从避免。
你的怨憎是我,而你于我,终究是求不得。
忆往昔,少年游,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