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穿啊，青娘的表情也能反映出来我这一身穿的惨不忍睹，她一路上给我整理着衣裙，甚至还挂了几个香囊坠子，外头再披上那红柔锦白狐皮的披风，简直裹成了个团子。

    这一路马车颠簸，我特猥琐的拿了两三个汤婆子塞进两腿之间暖着身子，青娘一直怕那汤婆子洒了水，若是真这样我就只能兜着满裙子湿漉漉走进皇宫里去了。

    等入了宫门，就要去殷胥寝宫走去，却听守门的小太监说皇上还在书房，几刻前才睡在书房的榻上。我不得不又转路去书房，却见着蔡公公守在外头，书房内只点了几盏微弱的烛火，蔡公公见了我躬身小跑两步过来：“楚大人，皇上这才刚睡下。前边也有人来通报了，奴婢也猜得到您是为了什么来的，只是这几日皇上都睡得不大好，您还是等会儿罢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也不能天寒地冻在这儿站着，你不必声张我进去就是了。他睡着吧，我等一会儿。再过一个时辰不到就要早朝了，他也就只能睡这么一会儿了。”我这话说得慈善，笑容更是充满母爱，实际上却真想进去摇醒那小子。

    蔡公公犹疑了一下，还是掀开皮毛厚帘虚扶我一把，让我走进暖如春的暖阁里。书房里两个侯在屏风外的小太监立刻来替我摘掉披风，我走进那绣满珠玉可夺天工的屏风后，看见了殷胥滚在宽阔柔软的榻上，半边脸却因为睡姿压红了。衣服也未脱，只是身上披了个薄被。

    榻边还摆着一摞折子，其中更夹了一张牛皮的塞外地图，我缓缓抽出来，皱了皱眉。竟是关内各处军备储存位置以及各家将领手下军营驻扎处，去年柔然大败，边疆可以缓口气了，京中各将军以及类似于淮安军这般曾经隶属藩王的军队，竟争起了关内防御线的驻扎地盘。

    哪个不想是在最靠近京城，容易吃到皇粮军晌还不容易被攻陷的地方。这两年是太平，可当朝与柔然纷争几十年，下次战争也想必来得快。

    我看得入神，看着上边殷胥简单标注的分配，不经意间坐在了榻沿，却忽然感觉殷胥一抖猛然惊醒过来。

    我也不躲不藏，他条件反射的一把抓住我手腕，眼神随即清明过来，表情却纠结了：“阿澄，你穿成这个样子究竟是意欲何为？”

    “强了你这个睡梦中的可怜小少年。”我心不在焉的说道，眼神却看着那地图：“你倒是计划好，看着排布，楚家军全都调到了既不在塞外前线也不特别靠近京城的中间位置。”

    他坐起身来，束发小冠睡歪了，他自己也不整一整，朝我靠来半床薄被盖在我腿上：“怎么的，这么个好位置，阿澄不满意？”

    “哼，往塞外扎营身处边关的虽条件苦，可那都是争军功的，若是军中有人才，过不了两年，就会出几个骁勇将领。往内最靠近京城的，条件好养肥膘，最重要的是万一京城有了变故，最先被调回京城控制局面。只有夹在中间的，士兵除了喝酒打麻将，睡觉吃皇粮什么就不用做了。楚家军安排在这里，既不会让我培养出新人将领来，更不会万一京中变故或是逼宫，我派兵控制局势。倒是好位置……能将如狼似虎的楚家军一个个养成肥羊羔。”我冷笑道。

    小皇帝笑起来，本就狭长的眉眼眯起来：“楚家军为国奋战这么多年，这是应得的。”

    我不再说这话题，一是小皇帝意思不会再改，我争也无用，二则是，我也不打算官复原职，更不想再上战场了，楚家军的弟兄既苦了这么多年，也就让他们剩下的时光享福罢。

    殷胥见我竟不再争，有几分意外。我却赶紧将付允非一事说了，拿着折子拍在榻沿张嘴就骂。殷胥眯着眼看我笑起来，那笑容明显就是说‘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不明白你’，嘴上却说道：“我本以为楚将军解决此事易如反掌，怎么倒找我来说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是给你打声招呼，从今日开始关于这件事儿的折子就要满朝堂飞了，只看你要怎么处理了。”我看他起来洗漱梳头准备去早朝，只是外边天还未亮。他这么赶早上朝的日子也过了好几年了。

    “怎么处理？”殷胥回过头来：“阿澄处处压制与我，多次在朝堂上有言官与我作对，我怎的还能遂了你的意？”

    “楚家军现在是在你手里，你若真让付允非削职，那必定是你的损失。他随我多年，虽不争军职却是个有勇有谋的，只可惜平日太闷了些，做人也老实。”我往榻上一倒：“我这话是放在这儿了，你若是真敢将付允非削职，我打烂你屁股。”

    殷胥瞪起眼来：“瞧你狂的！以前若是你教训我年幼不知事，揍两顿也就算了，如今也敢这样！”

    我看着他穿上龙袍，配上镶玉腰带与金红双色小小金冠，英气逼人，个子也比我高，如今要揍起来也不方便。“若是付允非削职，那吏部尚书行为不正的证据随机就会摆到你书桌上，御史不将其弹劾就不会罢休。我知道的，吏部尚书是你手下这两年最依赖的亲信之一，事情都看你吧。”

    殷胥脸色变了变，我却踢掉鞋子滚上他的软榻，将那薄被往身上一披：“你自己权衡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我便闭眼假寐，殷胥的眼刀在我身上剐了好几轮，才随着蔡公公一同走向前殿上朝。我本就累，榻上满是殷胥身上熟悉的味儿，我哼唧两声转了个身就睡着了，再度醒来则是被推醒的，一睁眼则是我早两年安插在宫中御前的小凳子。

    “大人！蔡公公要我传话来，皇上在朝堂上就地任免付允非，并命三百余参与此事士兵卸甲归田。淮安军那边，动手伤人的骑都尉脊杖八十，脊背靠近心肺，骑都尉活活被打死。而且皇上怒斥淮安军治军不严，祸害军营，将刚并入楚家军的淮安军剥离出来，另设军营并派遣至关外驻扎。”他一直是个心思明白口齿清晰的，说的清楚。

    “且皇上调荆州总兵回京，任命楚家军都统，并且将荆州部分精兵与楚家军合并，楚家军更名为北锑军。”小凳子说着这话，看着我脸色不对连忙来扶我：“大人……大人！”

    我这一口气憋了半天没上来，不是没想着殷胥会罔顾我的意思，却没想着他竟将楚家军更名易主！北锑军是个什么玩意儿！楚家军大半的人还在军中，一个个都是拼死也要护住沙场上楚家旗帜的，一个个都是与我背起行囊穿越山林急行军的，一个个都是与我突袭敌营潜过冰冷河水一身冰凌还去拼死的！如今我这个前将军还坐在这里，就是来了个荆州总兵，就敢更名易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