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她接过来力排众议抬成正房。
但正房又怎样?那是娘,不是他。
府里已经有了个年少聪慧的嫡子大哥,而他呢,不过是个黄皮寡瘦沉默孤僻的外姓人,这府里的热闹,和他有什么关系?
娘心疼他,可一个柔弱妇人能做什么?薛老爷和大哥对他不坏,但是也谈不上亲密。他总有一种在别人家做客的疏离感,还是个被下人都遗忘了的客人。当然这已经很好了,他不会多奢求什么。
那日元宵,薛老爷带着娘和大哥回了老宅,他推脱说自己身体不适留在了家里。人一走,他觉得自己送了一口气。
外面很热闹,到处是丝竹鞭炮的声音,相对着府里明晃晃的红灯笼就越发冷清了,好像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一个人。
自己爹爹那边的人早就落魄不在了,他没有地方去,也没人陪他吃一碗汤圆。
他蹲在池边的柳树下,就着远处灯笼的一点弱光,将碗里的芝麻汤圆一个个都舀进水里喂了鱼。
“你大哥还说你老长不胖,原来肉都长到锦鲤身上去了。”
一回头,眉目清朗的少年就站在身后,笑眯眯的过来拉起自己,嘴里抱怨着:“走走走,你哥说好让厨子给我做五彩汤圆的结果又自己跑了。兄债弟偿,你今晚说什么也要请我吃一碗才罢休。。。。。哎你说护城河那边热闹还是夜市热闹,不如我们吃完了去看看吧。。。。”
月朗星疏,微凉的夜风将柳枝儿晃了晃,一个木讷沉默的小男孩在喋喋不休的嘟囔声中被牵着走远了,灯光那么暗,谁也看不见他轻轻的抿嘴笑了。
人来人往的夜市里,还是少年的刘承元牵着娃娃在人群里钻来钻去,他咬了一口手里的冰糖葫芦,接着又伸到娃娃嘴边,“你牵紧我。”
娃娃看着面前还有个牙银的糖葫芦,一口下去咬进嘴里,点点头,听话的将手握紧一点,“我会抓紧的,景合哥哥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小如码字风格多变的毛病又来了,古代正剧变成了欢快小白。。。嗷!谁拿鞋子砸我!给姐站出来!!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地道昏暗,不时有岔口,危急时刻顾不得许多,硬着头皮随便选了个口子便钻,好在他们运气不差,居然来到城外的不起眼的小码头。出密道的那一刻,刘玺狠狠吸入一口新鲜微凉的空气,回头看看皇城远远的金顶,忍不住就微微湿了眼眶。
燕儿找了艘船,一行人躲开陆路的追兵和盘查缓缓向北。
这一年多时间在宫中断了信息,也不知道刘麟那边是什么情况。刘玺叹了口气,扯过身边的包裹来翻翻,从宫里收刮的东西加上弟弟当时留的银票,到北边应该够了。
“呃。。。。大婶,请问这里是哪里?”
一阵响动,清澈的男声很犹豫的问道。
知道是薛照醒了,刘玺并没有回头,她还不知道怎么去跟他说。只不过。。。。船公的女儿不过十六芳龄,他也敢叫“大婶”?那女子倒是羞涩的来船舱里偷瞄他了好几回,刘玺摇摇头,这等烂桃花她才不想搀和进去。
“。。。大婶?”
“大婶???”
刘玺想着那姑娘怕是被唤的快哭了,自己心里有点乐。
肩上一沉,一只均匀修长的手搭在她身上,“大婶。。。请问。。。。”
薛照当然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个女子已经脸黑的像煤炭,他只是好奇的多盯了两眼女子身上的衣物和发髻,稍稍踟蹰决定改口:“我是。。。呃,在下。。。薛照,请问夫人是?”
“大婶?夫人?”女子转过脸来,柳眉倒竖,“你在叫我???”
薛照心道一声好美貌的。。母夜叉,扯着嘴嘿嘿一笑,身子往后缩了缩,“失误失误,在下眼拙了。”
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令刘玺疑上心头,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道:“你是谁?”
“薛照。”他很老实。
“年有几何?家住哪里?家有几人?做什么营生?”刘玺挑眉。
他张张嘴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太白山下一只天天向上的三好兔子,正啃着萝卜等天劫,一道天雷劈过来自己就被烤焦了,飘飘荡荡好不容易找到个魂魄微弱的就强行占了人家身子?
会被绑了去火刑的!
憋了半天憋不出个屁来,他梗着脖子道,“你问我我问谁!”
刘玺扯嘴笑,“你不是说你是薛照吗?”
下一刻这八尺男儿就开始抱着头在不大的船舱里来回打滚,扯着嗓子开始嚎,“哎哟喂我头好疼啊疼死我了!哎呀咿呀哦好疼好疼~~”这招是隔壁山的老狐狸教的,说是百试百灵。
船虽说也是个小游船,但也禁不住这么折腾,果不其然,小船晃晃荡荡颠簸着,外面小燕儿开始乱叫说要吐了。
她也摇摇晃晃站不稳,头在柜子上磕了个肿包。怒火心头起,抬脚踹上去,“起来!”
薛照立马乖乖坐起身来,很无辜的朝她眨眨眼睛,“人家头疼,不记得事了。”
刘玺抱着胳膊一哆嗦,还自称‘人家’?伸手摸摸他脑袋,没有发烧啊。
额头上那冰凉凉的手真软真舒服~~薛照享受的眯上眼睛,“哎呀果然红尘多迷恋呐~”
正舒服的想打个哈切,突然觉得周围气场不对,抬头一看,那漂漂母夜叉又黑了脸,眯着眼冷飕飕的盯着他。
像只不怀好意的老鹰。
嘶。。。。他快炸毛了。。。。
刘玺瞧着他一脸惊悚相,自己都开始弄不清了。这人明明就一直睡在自己身边的,出不了错。
但这反应。。。不对!!
无论是出事前还是出事后,都不是这种表现。
她上上下下打量着,“事出寻常必有妖。”
“不不不,我不是妖怪。”他做贼心虚的飞快摇手,试图将她脑子里的奇怪你念头都挥走。
噢噢你就是个母老虎,欺负可怜的小白兔!我是可怜的小白兔。。。
刘玺眼珠子一转,“你是什么妖怪?”
“小白兔。。。啊啊不不不!!!我不是妖怪!!!!”
他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!啊啊抽死你个嘴贱的!!
刘玺鼻子里哼了一声,抱着双臂,“薛照,你再装试试。”
“人家~~真、的、失、忆、了。”
他点点头做自我肯定。
“不老实今天中午别吃饭了。”刘玺看都不看他,外面小欢儿又在哭闹了,她得出去看看。
见人走了,他赶紧回到身体里,推了推那个沉睡不行的魂魄,“喂,你家住哪里家有几口?”那魂魄还是没有醒,灰蒙蒙的,颜色越来越暗淡。
打了个转儿找到一些记忆碎片,断断续续的也看不明白。
小欢儿吵闹着要爹爹,刘玺叹了口气,她哪里去找他的爹娘?只怕骨头都被薛平川的怒火烧成了渣!
好不容易将欢儿哄住了,让燕儿抱下去喂饭。推门进去,儿子还没有醒呢。
小米粒蹲在床榻边守着,看看床上紧闭双眼的忘儿,又看看她。抿抿嘴唇不敢说话。
刘玺看了他一眼,“醒了?”
小米粒没吱声,只是怯怯的点点头。
她摸摸小米粒的脑袋,“出去吃饭吧。”
脱了鞋子坐进被窝,将儿子搂在怀里,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身子,回忆着以前还在摄政王府时自己和儿子俩的快乐时光。
当时忘儿也爱贴着自己睡,是从多久开始母子俩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?
胸前传来细细碎碎的哭声,小身子微微抽噎着。
“忘儿?”
她低头想看看,忘儿却将脸埋在她怀里,死活不撒手。
“娘亲。。。”声音闷闷的。
“恩?”
“你真的不要父皇了吗?”
她拍拍儿子,淡淡道:“是你父皇不曾要过娘亲。”
她慢慢的讲,从她与薛平川的那惊鸿一瞥,到父亲的突然离世,到他利用自己推下薛照登上皇位。她当然不敢把薛平川对父亲的那些龌龊心思告诉儿子。
“乖宝,娘不知道你怎么看待这些事情。但是你在你父皇唯一的血脉,只要你愿意,你就是这江山的继承人。”
忘儿揪着她的衣角,“那,娘还会给那个人做皇后吗?”
“他都不是皇帝了,我怎么可能是皇后。”
一路奔波本就劳累,刚刚又哭的累,忘儿就着她的手吃了饭,缩回被窝迷迷糊糊睡了。
脚刚出门,旁边幽幽怨怨的声音飘了过来,“原来你以前竟是这么对我的。。。。你好狠的心。。。”
薛照恶狠狠的将脸凑过来,“恶妇!”
刘玺眼皮都不眨一下,“不要以为欠了你的我就不敢揍你。”说罢扬扬拳头。
他瑟缩了一下,很快又挺直了腰板,“你你你不要得意!再猖狂小心我休了你!”
“世人都知你死了,我自然就是寡妇。你顶多就是我前夫,休书都不用写。”
“那那,我不休了。。。。”
“前夫,你说不休就不休?”她都懒得搭理他。“晚饭也别吃了。”
“喂喂,好歹给根胡萝卜呀!!”薛照被气的直喘,“就没见过你这么泼辣的恶妇!比东山头那暴躁的鲤鱼精都坏!”
刘玺脚下一顿,“鲤鱼精?”慢慢踱回来,“你到底是谁?”
他不好意思的扭了一下,“我说我是小白兔你信么。”
“信。”刘玺自己都是个穿越人士,害怕什么妖精!
“呐,你看,反正这具身体的魂魄快散了,我就废物再利用一下啦。你不要拿狗血喷我!!不不不,不怕狗血,就觉得脏。。。我不是这里的人,怎么讲呢,就是我那里到处是妖怪和神仙。。。。”
刘玺挥手打断小白兔的碎碎念,“原来的魂魄还在么?”
“在。但是他不愿意醒,一直在睡。。。。”他吞了口口水,赶快又加了一句:“我不在他身上他也不会醒!而且!我出不去了。。。。”
刘玺搓搓后槽牙:“什么叫出不去?”
小白兔被磨牙声吓的快哭了:“人家遭了天劫,法力都没了。。。进得来出不去。。。”
“你会不会死?”
那阴森森的表情叫小白兔红了眼睛,“呜呜我就算魂魄散了他也醒不了呜呜。。。。”
刘玺摸摸自己手腕上的镯子。这下好了,老太后好不容易认下自己这个儿媳妇,结果儿子被妖怪占了。可是就算这样,心底还是酸楚的让人掉泪。
抹了把脸,踢了一脚蹲在角落的那坨东西:“走,吃饭。”